记忆中的菜煎饼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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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山西榆次的街头,我又一次寻到了一家卖菜煎饼的小铺子。我匆匆买了来,张口一咬,舌尖触到的却只有陌生油腻的味道,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失落。它仿佛只是面饼与蔬菜的简单堆叠,全无灵魂,更与记忆深处那缕永不消散的香气迥然不同。 记忆里,作为枣庄人的奶奶,摊煎饼的技艺是时光凝成的艺术。她支起圆圆的鏊子,手指轻巧地捏住一团面糊,手腕灵巧一转,面糊便如轻盈的云朵般,均匀地覆盖了整个鏊面。那动作熟稔流畅,轻盈得如同舞蹈,仿佛手腕只轻轻一旋,一张薄而匀称的煎饼便神奇地诞生了。面糊在鏊子上滋滋作响,氤氲着谷物朴实的香气,那声响和气息仿佛有生命一般,飘荡在院子上空,温柔地缠绕住整个小院——那是故乡炊烟里最温柔的召唤。 奶奶摊煎饼的日子,便是我们这些孩子心照不宣的节日。邻居们也纷纷拿出自家的新鲜时蔬——白菜鲜脆,粉条滑韧,土豆绵密,豆芽清爽,各色青菜在阳光下簇拥着,仿佛一场青翠欲滴的聚会。各家蔬菜汇入奶奶的盆中,她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,便如同最精准的天平,调配出我们童年最期待的盛宴。她调馅时神态专注,指尖仿佛自有分寸,咸淡皆由心而发,拿捏得恰到好处。这是,奶奶总会笑盈盈地呼唤我们这些小馋猫:“快来,最后这点面糊,奶奶给你们卷个菜煎饼!”那声音里藏着蜜糖,我们便如小麻雀般聚拢在鏊子旁,眼巴巴地望着锅上热气升腾,小小的心里被这烟火气息填得满满当当。 后来,奶奶年事已高,手臂力气渐弱,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易转动鏊子,那摊煎饼的灵巧技艺也随之隐没于时光。然而每次我回老家探望,奶奶仍执意带我去村口买一份“正宗”的枣庄菜煎饼。摊主手艺虽好,却终究不是奶奶的滋味。奶奶站在旁边,总是微笑地注视着我,看我一口一口吃完整个煎饼,那目光温存而满足,仿佛她自己饱尝了天底下最香甜的珍馐——这无声的凝望里,她将爱意融化进每一寸目光,熨帖地覆盖了我整个身心。 工作后我来到山西,归期渐少。每每在榆次的街头巷尾,只要瞥见写着“山东菜煎饼”的招牌,心头便瞬间被热切与期待填满,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缕故乡的暖意。但每次捧在手中,那陌生的味道却像冰冷的水,浇熄了心头的微火。辗转寻觅,我似乎终于明白了:奶奶的菜煎饼里裹住的,不只是白菜粉条,更是再也回不去的童年,是那方小小的、热气腾腾的庭院——这一切,都只能深深烙在记忆的鏊子上,成为我心灵深处一张不可复制的薄饼。 我终于懂得,那菜煎饼所包裹的,原来是童年、故人与故园的三味馅料。那滋味不可复制,永远珍藏在记忆深处,仿佛一张卷好的菜煎饼,包裹着过去光阴里最温暖的馅心——纵使离乡万里,那口滋味永远停泊在童年的码头,静待游子用思念的牙齿,去轻轻咬开。 生命里有些滋味,注定只在某个温暖的炉灶旁才能诞生;菜煎饼卷住的,是家乡烟火的灵魂,它随岁月一同老去,却永远在记忆的鏊子上,热腾腾地飘香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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