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吴的雪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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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是昨夜悄没声儿地来的。早晨推开门,那白便“唰”地一下扑入眼帘,不容分说,蛮横而又温柔地占满了整个世界。远山、近树、田野、村庄,都失了原来的轮廓,胖墩墩、圆滚滚地臃肿着,像盖上了一床浩大无边的厚棉被。空气是凛冽的,吸一口,直贯肺腑,却带着一种新雪特有的、清甜的凉,仿佛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涤荡一遍。万籁俱寂,只有脚下“咯吱、咯吱”的声响,清清脆脆的,是这白色天地间唯一的、活泼的节奏。 我沿着田埂慢慢地走。这已不是往日那条略显粗糙的山皮石路了,成了一条松软而丰腴的白绒毯。四下里望出去,天地间只剩下极简的两种色彩:天是那种被雪映衬着的、灰蒙蒙的白,地是耀眼夺目的、无瑕的白。往日里阡陌纵横、沟渠分明的万亩良田,此刻都隐在了这片白之下,成了画家笔下几道意蕴悠长的留白。那原本棱角分明的灌溉渠的坡岸,此刻线条也变得柔和了,像用饱蘸了牛奶的笔,浓浓地抹了一道。那些我们亲手竖立的标志桩,此刻都顶着一小撮白帽儿,憨态可掬地、静静地站在那儿,成了这雪原上乖巧的哨兵。 这静,是有分量的,沉甸甸地压着,却也让人心里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。我蹲下身,拂开一层浮雪,下面是更瓷实些的雪粒。再往下呢?我想,便是那沉睡着的、我们正在为之“梳妆打扮”的土地了。这雪,于我们而言,并非是工程的阻隔,倒更像是一位慷慨的守护神。它静静地覆在我们新修了田间路的土地上,像是在为我们尚未完工的杰作,盖上一层保温的棉絮,抵御着北国严酷的寒风。这白茫茫的一片,看似将一切生机都掩埋了,但我知道,这底下正孕育着我们一整个春天的忙碌,一整个夏天的碧绿,和一整个秋天的金黄。我们在这里测量、开挖、铺垫、修筑,不就是为了让这土地在来年能更有力地托举起那些生命的绿色么?而这场雪,恰是最好的休止符,它让大地得以歇息,蓄力,也让我们这群建设者,在呼啸的北风中,能静下来,回望来路,也更笃定地去展望前程。 我的思绪不禁飘得远了些。千百年来,这片黑土地上的农人,不也是这样望着大雪,怀抱着对未来的希冀么?“瑞雪兆丰年”,这古老的谚语里,藏着多少代人的期盼与智慧。只是从前,他们是“靠天吃饭”,望着的是老天爷的脸色;而今日,我们来到这里,是要与天合作,与地协商。我们用挖掘机画出笔直的线,用混凝土筑起坚固的渠,是要将“靠天吃饭”的被动,变为“旱涝保收”的从容。这场大雪,仿佛是天地对我们这番事业的一种默许与加冕。 风偶尔掠过,卷起一层细碎的雪沫,像纱,又像烟,在田野上曼妙地舞动。远处,有几株柞树,黑色的枝桠被积雪勾勒出银边,倔强地伸向天空,像这银色版画上几笔有力的刻痕。我看着这一切,心头那点因严寒与停工而生的焦躁,竟渐渐地被这无边的白抚平了。我们建设高标准农田,不单是与泥土和石头打交道,更是与这风、这雪、这四季轮回打交道。我们所要驯服的,不只是土地,更是这与土地相伴相生的、严酷而又多情的自然。 雪还在不紧不慢地飘着,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。我踏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,那“咯吱、咯吱”的声音,依旧清脆。回望身后,莽莽苍苍的雪野之上,那几行脚印,歪歪斜斜的,是我刚刚写下的一串小小的注脚。而我知道,待到明年春风再度吹过孙吴大地,冰雪消融,这片我们倾注了心血的土地,将用一片无垠的、生动的绿,来书写一篇更壮阔、更充满希望的散文。那,才是我们与这片土地,共同完成的,最好的作品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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