酸果甜衣 人生至味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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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州的冬天,干冷干冷的,北风刮在脸上生疼。可偏偏在这样的天气里,路边那一个个糖葫芦摊子,却红火得能暖进人心里去。平铺在推车上的糖葫芦,一支支,一串串。有山楂的、山药的、草莓的、橘子的,还有那裹满了芝麻、瓜子仁的,花样多得让人眼花。可我的脚步,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被那最朴素、只用山楂穿成的经典款牵住。看着那亮脆的糖壳在路灯下反着光,记忆便猛地一下,被拽回了二十多年前,那个总是飘着甜香和期盼的童年。 我是“水电三代”,家,就跟着工程走。爷爷是十三局的老职工,常年在海外援建,西非的马里是他去得最多的地方。因此,我对爷爷的记忆,总隔着一层山海的距离,唯有在临近春节的某个冬日,他会风尘仆仆地推开门,连同一股凛冽的寒气,拿出那鼓鼓囊囊的旅行包里,有黝黑的木雕和甜腻的芒果干,但最让我兴奋的是,是爷爷笑着宣布:“收拾好山楂,明天,咱们自己动手做糖葫芦!” 制作糖葫芦,在我们家是一件颇有仪式感的大事。前一天晚上,爷爷就带着我精挑细选山楂。要选大小匀称、色泽深红的,用小刀仔细地挖去蒂和籽,再用清水一遍遍淘洗,晾在盖帘上,直到一个个红果子水珠滚落,透着清爽。爷爷做事极有耐性,他常说:“果子处理得干净,糖葫芦的骨相才正,就像咱们搞水电,基础打得牢,大坝才立得稳。” 第二天,才是真正的“大戏”。爷爷系上围裙,将白砂糖倒入那口用了多年的铁锅,加水,炉火调得不急不徐。我们几个孩子就围在炉边,眼巴巴地等着。那是漫长的等待,锅里先是浑浊的,咕嘟着大气泡。爷爷不许我们说话,也不许我们用筷子乱搅,只让我们静静看着。他会指着锅说:“你看这糖水,现在还是浮躁的。做糖这事儿,急不得,火候不到,糖就泄了,挂不住霜,黏牙;火候过了,糖就苦了,色香味全坏。得等到气泡变得绵密、均匀,糖色微微泛黄;用筷子一挑,能拉出细丝,这才叫恰到好处。” 那时不懂,只觉得爷爷的话啰嗦。现在想来,那哪里是在熬糖,分明是在熬心性。他是在教我们,无论做什么,都要有等待的静气和判断的火候。就像他在马里建水电站,在那种酷热、物资匮乏的环境下,靠的就是这份不急不躁、精益求精的“工匠精神”。 糖熬好了,爷爷用筷子蘸一下,迅速浸入旁边的凉水碗里,“咯嘣”一声,糖脆了,爷爷喊着:“快!拿山楂来。”我们几个孩子便立刻将串好的山楂递过去,爷爷手腕轻转,让红果在糖浆里利落地打一个滚,再猛地一提,稳稳地甩在抹了油的案板上。整个过程,行云流水,没有一丝拖沓。他一边做,一边说:“你看,时机到了,动作就得快、准、稳。机会不等人,糖浆不等人,工程建设的关键节点,更不等人。” 那一支支做好的糖葫芦,凉透了,咬一口,糖壳在齿间清脆地迸裂,酸甜的果肉随之涌出,那种极致的对比带来的满足感,是外面任何摊子都买不到的滋味。爷爷会看着我们吃花的脸,笑着说:“这糖葫芦啊,先吃到的是硬脆的甜,再尝到的是扎实的酸。这就像干活,先得耐得住辛苦的酸,最后才能品到成功的甜。咱们十三局的人,走南闯北,出国援建,图的不是一时的轻松,是为后人栽树,为国家争光,这甜头,在心里头,长远着呢!” 多年以后,当我成为中国电建市政集团的新一代建设者,刚入职时在远方项目感到孤独时,爷爷熬糖的那个冬夜总会浮现。那些关于火候与时机的朴素道理,穿越时光,在我面对挑战时,给予我最坚实的回响。原来,答案早已藏在那声清脆的“咯嘣”声里。 我们这一代,或许不再需要像爷爷那样,在更艰苦的条件下拓荒,但我们肩负着新的使命。我们要用更先进的技术,传播更高效的工作方式,将爷爷那辈人留下的“工匠精神”注入新时代的工程建设中。 路灯下,我买了一支最普通的山楂糖葫芦。轻轻咬下,依然是那声熟悉的“咯嘣”,依然是那熟悉的味道。那甜,是爷爷教给我的第一堂课,关于耐心、关于时机、关于苦尽甘来。这甜味穿过德州的寒风,甜到我脚下所走的,这条水电人代代相传的奋斗道路上。它告诉我,无论时代如何变迁,有些朴素的道理,就像这糖壳一样,永远坚脆、明亮,足以敲响一个时代的回音,照亮一个青年前行的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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