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汁”多彩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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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市街角,水果摊是永不落幕的色彩盛宴。金黄的芒果堆成小山,饱满的桃子晕染着晚霞般的绯红,紫得发乌的葡萄串沉甸甸地悬垂,还有那顶着翠绿皇冠的菠萝,骄傲地散发着热带岛屿的气息……行人或是骑单车的过客,总被这斑斓与甜香勾住了脚步。吱呀一声刹车,手指点向心仪之物,拎上几斤水灵的鲜果。 父母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行,原本只计划买些青菜,却总在生鲜区被那些浑圆墨绿的西瓜绊住脚步。瓜皮上凝结的水珠瞧得可爱,幽幽泛着凉气。母亲伸手拍一拍,父亲也凑近过去,敲一敲,听到那声浑厚而空洞的“咚咚”回响,便彼此点点头:“带一个吧。”西瓜滚入推车,是盛夏里最顺理成章、最无需多言的战利品。 然而,记忆深处另有一种声音,是夏天最响亮的号角。那便是村里走街串巷的“西瓜商人”,载满西瓜的拖拉机突突驶来,车顶喇叭里循环播放着粗犷而充满活力的吆喝:“西瓜!沙瓤大西瓜!”。这声音一起,孩子们便如归巢的鸟雀,从家里跑出来,围住这移动的绿洲。我总挤在最前面,学着大人的样子,手指曲起,在每一个墨绿条纹的瓜皮上“嘣嘣嘣”地弹过去,侧耳倾听那声响是否足够清脆、足够空灵。那时节,西瓜便宜得像是土地的慷慨馈赠,父亲常常扛回整麻袋。有时甚至不必动用钱钞,直接用新打下的小麦也能换得。如今那拖着烟尘、满载绿意与喧闹的拖拉机已绝迹于村里。超市里买回的瓜,虽也甘甜,却总是疑心少了点什么——或许是那尘土飞扬中围车挑选的热闹,或许是粮食换瓜的质朴人情所浸润出的别样滋味。 家里人对菠萝敬而远之,嫌它外衣粗粝,内里扎嘴,那微妙的刺痛感是他们不愿承受的代价。唯独我,偏对这桀骜的热带来客情有独钟。每每归家,必要拎回一个,沉甸甸、硬邦邦。在厨房里细细削去它布满尖刺的盔甲,露出金黄的果肉,再耐心切成小块,浸入一盆清冽的凉水中。守着水盆,看那晶莹的果肉在水中微微沉浮,细小的气泡附着其上,仿佛菠萝在无声地吐纳呼吸。这等待,本身已是一种清甜的仪式。 同事昨日递来几颗黄澄澄的枇杷,椭圆形,表皮蒙着层细细的绒毛。“尝尝,这东西。”我捏在手里,倒真是头一回见它的真容。问同事怎么想起买这个,他挠头一笑:“嗨,我也没吃过,瞧见稀奇,就想买来试试味儿!”两人相视大笑。原来成年人骨子里,也藏着孩童般的好奇与贪鲜。夏日炎炎,人心却总被这些陌生的、甜美的可能性撩拨得蠢蠢欲动。 近来沉迷于《长安的荔枝》,书页翻动间,那“一骑红尘”运送的鲜美仿佛穿透纸背,勾得腹中馋虫大动。终于按捺不住,拽上友人直奔水果店。当那红艳外壳包裹、凝脂白玉般的荔枝真正托在掌心,才懂得贵妃为何魂牵梦萦。小心翼翼地剥开略显粗粝的外壳,露出里面莹白剔透、吹弹可破的果肉。指尖轻捏,汁水便隐隐渗出。 夏日的酷烈,因了这些缤纷的果实,竟也变得可以忍受,甚至生出几分可爱的期待。西瓜崩裂时的脆响和四溢的鲜红汁水,是驱散热气的战鼓;荔枝剥开时指尖沾染的清甜,是舌尖上的琼浆玉露;就连菠萝那桀骜不驯的酸涩,也在清水的浸泡和耐心的等待后,化为沁人心脾的温润甘爽。它们色彩浓烈,形态各异,以自身丰沛的汁液与各具风味的甘甜,慷慨地补偿着被烈日灼烤的众生。 这些甜蜜多汁的馈赠,是炎夏大地上最生动的注脚。它们无声地宣告:纵使热浪滔天,生命依旧能酝酿出如此丰饶、绚烂而可亲的滋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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