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卤凉夏 舌尖乡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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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夏的日头,直悬在半空,炙烤得蝉声都显出几分焦枯的沙哑。风丝儿也凝滞了,唯有暑气,在屋檐下、在巷弄间,无声地积聚,闷得人几乎透不过气。人汗浸浸的,心头却悄然浮起一道凉沁沁的滋味—荆芥凉面条子。 厨房里,面条早已煮好,在清凉的冷水里舒展开筋骨。白生生的面条浸在澄澈凉水里,吸足了水汽,愈发显得莹润剔透。豆角是清早才从藤上摘下的,嫩得能掐出水来,被细细切成匀称的小段,散发出泥土与阳光酿就的鲜甜气息。案板上,黄瓜已被切成丝状备用,荆芥叶正被轻轻撕开,一股奇异的清芬瞬间弥散,这香似薄荷又非薄荷,挟着晨露的爽冽,悄然游走。 “滋啦—”一声悦耳的脆响,蛋液遇热迅速膨胀,在热油中舒展、翻滚,凝成蓬松软嫩、边缘泛着诱人焦边的金色云朵。蛋块盛出,锅中留底油,蒜末爆香,西红柿块便顺势滑入。锅铲翻动间,鲜红的块状物在热力催逼下迅速塌软、融化,酸甜的汁水汹涌而出,在锅里咕嘟着冒泡,蒸腾起一片浓郁醉人的红霞。母亲将金黄的蛋块重新倒回这沸腾的红云之中,手腕轻颠,锅铲翻飞,让每一块蓬松的蛋都深深浸润在浓稠酸甜的汤汁里。最后撒上细盐,那红与黄便彻底交融成一片油润浓稠、酸香扑鼻的卤子。 碗底早铺好了调和的酱汁,浓稠的芝麻酱洇开成一片醇厚的琥珀色,蒜泥的锐气、香醋的微酸、酱油的咸鲜次第融入其中,调弄出层次丰厚的底色。面条被捞起,沥去多余的水分,带着一身清凉滑入碗中,立刻被浓香的酱汁拥抱。 青翠的豆角段、撕碎的荆芥叶,喷香的卤子,嫩嫩的黄瓜丝,如同碎玉般纷纷扬扬撒落其上。竹筷探入其中,轻轻搅动。酱汁、卤汁沿着面条的肌理迅速渗透、融合。荆芥和黄瓜的清芬,豆角的鲜脆,麻酱的浓醇,西红柿的酸甜,鸡蛋的软嫩,所有色彩与滋味在翻拌中旋转、拥抱。挑起一箸送入口中,先是面条滑溜筋道裹满酱卤的丰腴,接着是荆芥叶骤然迸发的清凉,豆角的鲜甜脆嫩紧随其后。而最惊奇的,是那温热的西红柿鸡蛋卤子,酸甜的汁水裹着软嫩的蛋块,带着灶火的余温,与冷水镇过的凉意奇妙交织,在舌尖奏响一曲冷热相激、层次丰饶的夏日交响。 这碗荆芥凉面条子所抚平的,何止是肉身的燥热?它更是一剂清凉的乡愁,于舌尖无声洇开。荆芥特有的清芬,便是时光深处最固执的锚点,纵使千里漂泊,只需一缕熟悉的气息,灵魂便能溯洄而上,稳稳泊回那个蝉声如沸、灶火温热的故乡夏日—原来味蕾深处栖居的,永远是童年的清凉岛屿,是永不被岁月蒸发的故乡泉源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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