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云寄我 他乡有霞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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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六点半,办公楼的空调停止运转,凉意像退去的潮水般被抽走,留下满室闷热。我合上笔记本电脑,指尖还残留着键盘的温度,起身时碰倒了桌角的玻璃杯,清水在浅灰色地砖上漫开一小片水渍,像极了家乡梅雨季窗玻璃上的雨痕——那会儿总爱用手指在湿冷的玻璃上画小太阳,盼着雨停后去屋外走一走,闻雨水洗过的空气里,新翻泥土透着的鲜活气息。 走出办公楼,晚风裹着潮湿的暖意扑过来,带着不知名热带植物的淡香。路灯还没亮,远处的树木在暮色里舒展着叶片,影子落在空旷的水泥路上,像幅随意勾勒的水墨画。我习惯性地朝西望去,天空正被晚霞染成渐变色,从橘红到粉紫,再过渡到浅蓝,云层被镀上金边,层层叠叠地铺展开,像有人把撕碎的锦缎撒在了天上。这绚烂让我想起老家秋天的傍晚,收完玉米的地里,夕阳把秸秆染成金红,外婆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喊我回家,声音裹着晚风,比这晚霞还暖。 这是我来海南的第二个月,每天的轨迹简单得像循环播放的磁带:清晨七点半穿过鱼塘旁的小路去食堂,早餐是温热的白粥配鸡蛋。这时我总忍不住想起妈妈清晨在厨房里烙的煎饼,金黄酥脆,卷上腌好的萝卜干,咬一口满是烟火气。 宿舍楼是浅色的八层小楼,我的房间在六楼,推开窗就能看到成片的树林。深夜,回来时整栋楼只剩零星几盏灯亮着,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。我会站在窗边待一会儿,看月光洒在树林的叶片上,泛起细碎的银光,晚风吹过,树叶沙沙作响,像是在轻声呢喃。这时总会想起家乡的夜晚:院子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,偶尔有晚归的邻居骑着三轮车经过,车斗里装着刚从地里收的白菜,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响,这些声音混着远处狗吠,成了最安心的背景音。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画面,如今都成了心底柔软的牵挂。 午餐时总是热闹的,餐盘碰撞的声音,勺子刮过碗底的声音,混着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。我通常会找个靠窗的位置,一边吃饭一边看窗外的景象:偶尔有车从主干道驶过,扬起一阵轻尘;几只麻雀在草坪上蹦跳着啄食,见人靠近便扑棱着翅膀飞走。饭后,我喜欢沿着食堂后面的小路散步,路边的凤凰树上抽出嫩绿的新芽,风吹过,那本就不多的花瓣便悠悠地飘落,铺在石板路上,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 今天的晚霞格外美,云层像是被点燃了似的,呈现出耀眼的金红色。我停下脚步,掏出手机想拍下这景象,却发现镜头根本装不下整片天空的绚烂。忽然想起小时候,每次看到漂亮的晚霞,外婆总会说“晚霞行千里”,意思是第二天会是好天气。那时的我总缠着外婆问为什么,外婆便会笑着摸摸我的头,手里还攥着刚从菜园摘的黄瓜,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,就像咱山东人种地,看天吃饭也懂天的心思。如今,我在千里之外的他乡看到同样的晚霞,忽然就懂了外婆话里的含义——那些朴素的生活智慧,那些带着山东泥土气息的叮嘱,早已在不经意间刻进了我的骨血里。 晚风渐渐凉了下来,天边的晚霞慢慢褪去颜色,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粉紫。我转身往宿舍楼走去,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。办公楼的灯光一盏盏亮起,像黑夜里的星星,照亮了前进的路。虽然远离了老家,每天的生活变得平淡而简单,但每当看到这样的晚霞,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,心里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。或许,他乡的意义就在于此:让我们在陌生的环境里学会独立,学会成长,学会在平淡的日子里发现细微的美好,就像这晚云与晚霞,虽然短暂,却足够惊艳时光;也像老家的牵挂,隔着千山万水,依然能暖透心房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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